山西運城解州 關帝巡城千年
世界關公文化網綜合消息:5月10日,農曆四月初八。山西運城市解州關帝廟舉行了隆重的古廟會暨“關帝巡城”活動。
河東民俗文化“游關廟、拜關帝、趕廟會”活動始于宋徽宗時期,至今已有900多年的歷史。這項凝結了關公文化精髓的民俗吸引了八方遊客,熱鬧場面酷似春節。曾目睹盛況的法國馬爾芒德市市長吉拉爾•古斯盛讚道:“我在這裏看到了中華民族的靈魂!”
浩浩蕩蕩的巡城隊伍簇擁著“關老爺”
上午9時整,“巡城”前祭祀儀式在崇寧殿前隆重舉行。檀香氤氳,樂音嫋嫋,四方信徒身披黃色綬帶肅立殿前。迎神、進俎、焚香、薦酒,每個祭祀環節都莊嚴、神聖。當主祭人恭讀完“迎神文”後,稷山高臺花鼓隊的孩子們就熱鬧開敲了。
10時許,浩浩蕩蕩的“巡城”隊伍出發。隊伍的核心是一頂端坐“關帝”的朱紅大轎。惹人注目的,還有一支來自福建南安市的近200人的進香團。為了參加此次“巡城”活動,他們從千里之外,將當地的關老爺塑像和周倉塑像用轎子抬了過來。
沿途,商戶、民眾早早在各自門前安放供桌,擺上時令水果和各式樣的關帝塑像。耳邊,鞭炮聲此起彼伏。
民眾早早在各自門前安放供桌,擺上時令水果和各式樣的關帝像
舉辦摔跤大賽
當天,記者採訪了在這裏訪問的法國馬爾芒德市市長吉拉爾•古斯(Gerard-Gouzes)。他說,中國是一個很大的國家,它有著悠久的歷史和燦爛的文化。而且,它知道如何把這些古老的文化和現代文明結合在一起,這是中國能夠屹立在世界的原因之一。談及解州關帝廟,吉拉爾•古斯說:“這是一座非常完美的建築,是一所有著原汁原味文化的旅遊場所。在這裏,我能感受到中華民族的靈魂。”吉拉爾•古斯還熱情地邀請中國友人到法國去旅遊。他說,法國不僅有巴黎,有埃菲爾鐵塔,還有許多美麗的小鎮。
上個世紀,巡城活動因種種原因一度中斷80年。2006年,為了打造新時代的關公故里文化,彰顯關公忠義仁勇精神,運城市政府及相關部門恢復了一年一度的“關帝巡城”活動。2010年6月12日,中國第五個“文化遺產日”當天,運城正式宣佈“關公信俗”申報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。而“關帝巡城”是“關公信俗”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。
(以上文字由山西記者王斌、劉凱、薛俊,運城市解州關帝廟宣傳科長李成晉等提供)
下面,選發兩篇關公家鄉的朋友撰寫的文字,共同分享關帝巡城給大家帶來的溫馨、快樂和感悟——
運城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劉鎖愛:我為關聖帝君巡城護駕
淅淅瀝瀝下了一夜的雨,第二天就是五月十日,農曆四月初八,這是一年一度的關公古廟會了,能有個好天氣嗎?氣象預報裏也說的有雨,我們的作家朋友們要參加這次關帝巡遊活動。六點整,爬起來看看窗外,雨仍然沒有要走的意思。此刻,心裏正在打鼓,手機響了,是關帝廟文物保管所一負責人打來的,他以十分肯定的口吻說:“一切照常進行”!“雨這麼大”?我疑問道。“等會兒就不下了,關老爺保佑著了!解州沒雨!”放下電話,我竊竊地笑了。
大約七點鐘的時候,這雨就像似與上天也與關帝約定了一般,刹那間悄無聲息地停了。它的瞬間變臉,讓我懸著的心瞬間也對上蒼、對關聖產生了敬畏,多麼可敬的蒼天;多麼虔誠的信徒,多麼可愛的芸芸眾生,這就是關帝家鄉的人,虔誠之心可以通靈啊!
解州是關公的老家,他的祖廟、家廟、祖塋,被稱為故鄉的“三關”。這如此重量級的文保單位,在中國乃至世界還是彰顯著它重重地含金量。儘管全世界的關帝廟數以萬計,可以說,凡是有華人的地方就有關帝廟,但追根溯源,尋根問祖還是要到這裏來聚集。這裏的關帝廟建于隋開皇九年(西元589年),據今已有1400多年的歷史了,在國內外的關帝廟中規格最高。也只有在解州這裏,才有這“三關”共榮並存、共用的香火。
今年的祭祀團隊有福建的、雲南的、山東的、廣東的、新加坡的、還有來自全國各地的散客,他們都懷揣著對關公的信仰不辭勞苦、遠道而來,把一腔虔誠供奉在這裏。在這支祈禱的隊伍裏,竟然還有法國馬爾芒德市市長吉拉爾•古斯先生,他對這十分陌生的異國文化,也感受頗深。他說:“在這裏,他也看到了中華民族最偉大的靈魂。”
關帝巡城是關公信俗活動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,是一個延續了千百年來的民間信仰文化;當然它更是中華民族的一份寶貴遺產。可因為歷史的諸多原因,它竟然期間被中斷了八十年近乎一個世紀。作為誠信之邦、作為對華夏文明的傳承和發展,我們追溯歷史,探究淵源,也十分渴望它的復興和延續。今天來到這裏,虔誠之心溢於言表。
大約十點多鐘,迎神活動開始了,關帝這尊與天地共存、與日月同輝的大神從他的神龕裏走下,他的鑾駕從廟裏徐徐而出,關老爺要巡城了,他要在這一天裏,親臨他的古城、親臨大街民巷,到百姓的家門口降下甘露、撒下福祉,更加零距離地親近他的子民,讓百姓們真切感受和沐浴他的神靈、他的仁義、他的恩德、他的誠信、他的大愛無疆。
只見前面旌旗、標旗、關旗高擎引路、鼓樂喧天,鞭炮齊鳴。主祭人、陪祭人、祭祀大軍身披綬帶護駕而行,逶迤綿延、絡繹不絕。禦道兩旁,婦孺接蹱、人頭攢動。關老爺乘著鑾駕,浴著清風,在萬民的擁戴和矚目中,一路莊嚴威武而來。聖跡所到之處,沿途無論是商鋪,還是民宅;不約而同地都在自家門前擺起了供桌,大小不一的關帝銅像供奉於上,時令瓜果、各色點心、甚至全羊一併擺在香案之上,燃上一爐香火,手捧一炷清香,無論是官員,還是百姓;香煙繚繞於胸前,駐足叩首或虔誠跪拜。關帝巡城的儀式,在家鄉人民的心中顯得莊嚴而神聖。
關公是一位集儒釋道于一身的全神,一位文治武功、無所不通的真神。在人們的信仰中,關公的歷史地位一直居高不下,令人仰望。他由侯而王、由王而帝、帝而聖、聖而天,完成了一個由真實的歷史名人到天子、到帝君、到神靈的完美地昇華。歷朝歷代,不斷加封,他的全部封號為:“忠義神武靈佑仁勇威顯護國保民精誠綏靖翊贊宣德關聖大帝”,是我國歷史上封號最多的人。在關羽身上,無論你是達官貴人,還是平民百姓;都能找到屬於你的福祉。論文品,他自小就在父親教導下喜讀《春秋》,胸懷韜略;論武功,他縱橫疆場,英勇在身,被稱作武聖;論商道,他精打細算,商道亨通,發明流水賬簿,被尊為商業鼻祖,繼而被人們推崇為武財神;論人品,他忠義、仁厚、誠信,一生不移二主,貧賤不能移,富貴不能淫的人格魅力,成為自古以來人們津津樂道和頂禮膜拜的精神領袖。由於關公是一位完美的化身,四方朝拜,八方祈願。無論是官方,還是民間,歷朝歷代,祭祀朝拜香火鼎盛。由此,關帝廟自五代漢乾佑元年(西元948年)由解州州府確定了廟會的吉日,形成了廟會的習俗後,至清末民初,這裏香火一直很旺,廟會聲勢浩大,是全國兩個(河南輝縣百泉廟會)最大廟會之一。東西南北的客商雲集,駝隊、馬幫、大車小車、驢馱馬載、車水馬龍、摩肩接蹱、人流如潮、物流堆積、五花八門,上至綢緞、下至蔥蒜,無所不包,無所不容。客棧、會館、飯店、商店、戲院、雜耍、貨場等等應運而生,廟會欣欣向榮,經久不衰。
這次祭祀讓我們看到了一種傳承,一種對中華文明的尊重。活動的主祭人叫傅天堂,是一個遠道而來的客商,他是雲南曲靖市閩南商貿有限責任公司的董事長,是曲靖市福建商會會長。他是福建人,當初懷裏只有500元就出來創天下,全憑著一腔誠信,把生意做大做強。27年的闖蕩,他把忠義、誠信、責任、創新寫進他的企業精神。他說:“信、立、善、道”四個字,已經成為他立身、立業的人生信條。目前他擁有了曲靖市規模最大、檔次最高的建材商城,國內的高端建材連鎖企業紅星美凱龍也正式與其簽約入駐曲靖,國內國際大品牌雲集。目前,他的企業還在擴大經營,當他把作為最大股東的曲靖市商業銀行做到上市時,他也真真正正感到了誠信的力量。這是一個十分虔誠的信徒,他的老家福建泉州就有很大很威嚴的關帝廟,每年他都會從曲靖回到泉州去朝拜。去年他卻無反顧地來到這裏,來到關帝的老家尋根問祖,以表他的拳拳之心。他說,他的老母親十分虔誠,每個月的初一、十五,都要雷打不動地給關帝燒香祈求平安。他說家裏專門為關帝騰出一間房子,將關老爺恭恭敬敬地供奉其上,每天早晚沐浴後給關老爺燒上一炷清香,這也成了他生命中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,但他也從來沒有給老人家提過錢的事,就是求平安。如今,他發達了,沒有忘記行善之事,勇於擔綱社會責任,累計慈善捐款80余萬元。相信他的生命不息,他會祈禱不止的。也相信他的誠信生意經會越念越好,越念越精的。
如今的關聖信俗,在人們的繼承和傳播中長盛不衰,已經成為人們對關公文化、關公精神的一種認同和追求。2008年6月7日,它走進了高雅而神聖的殿堂,被國務院列入了第二批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,2010年,它又堂而皇之地登上了上海世博會的舞臺,吸引了諸多的外國人的眼球,引來了許許多多的驚歎!也讓世界瞭解運城,讓關公走向了世界。目前也正在申報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,是山西省唯一的申報世界非遺項目。難怪,美國總統雷根搞競選來到三藩市拉選票,也沒有忘記給中國的關帝燒一炷清香,保佑他競選成功以贏民心。據說,在西方美國就有關帝信徒20余萬人。
“英雄有幾稱夫子,忠義唯公號帝君。”
我們這些子孫,從千百年來的關公信俗裏,依然找尋著精神的家園!
運城日報記者一葦的散文:跟著關帝去巡城
每年四月初八,是解州關帝廟古會,也是“關帝巡城”的日子。天氣預報說,四月初七和初八都有雨,還是不小的雨。四月初七果然下了雨,從傍晚開始,一陣急一陣慢的的,有一陣子還瓢潑似的。只聽得窗外的楊樹葉子在雨中“嘩嘩”的響,真有些呐喊和助威的意思。
晚上,那雨時斷時續地幾乎下了一晚上,其實也沒有一晚上,總是人被雨聲驚醒時,聽得外邊下雨,還以為這雨就下了一晚上呢!
原本與劉大姐等約好一起去解州參加“關帝巡城”,這雨聲也響得叫人心裏打起了鼓。好在,早上七點,剛開手機,鈴聲便響了。是劉大姐的,她在電話中說,活動照舊啊!七點半準時過來哈!於是篤定地出發。
因為是學生上學和成人上班高峰,我坐的那輛綠色的出租走得相當慢。好在終於到了集合地點。已經有不少美女先到了。
握手、擁抱、打趣、談笑,久別重逢,先有了個小小的聚會高潮。八點整,出發。那車光在城裏扭扭搭搭就走了半個小時,九點鐘到關帝廟時,只聽得有穿雲破霧的樂聲響起,是那種雄壯的詠歎,啊——啊——啊——,噢——噢——噢——,像抒情,像感歎,像歌吟……你怎麼理解都行。
趕緊進了廟,直奔崇寧殿。眼前一片紅黃,是遠道而來祭拜者穿的紅背褡的顏色,是他們打的杏黃旗的顏色,是儀仗隊的演員們服飾的顏色,總之滿眼的富麗堂皇,再加上蒼勁雄壯的樂聲,立時,那巨大的莊嚴、神聖便來了,將現場的每個人都包裹得嚴嚴實實。
值勤的員警們在關帝將要出巡的路上站成了兩排,任你身旁樂聲震天,色彩絢爛,懷著種種心事與祈願的人們來去,肅立或者跪拜,他們都是不動聲色的,一種職業的冷靜,讓現場多了幾分俗世的從容。
平時的關帝廟是肅靜的,鳥兒在樹上輕啾,你若去仔細看,似乎便能看到它們在枝上歡躍的身影,不知道嘰嘰喳喳在說些什麼,讓本該寂靜的廟宇更加顯得空曠和幽深。
四月初八的鳥兒們都歇了,來了太多的遠客,製造出了太多的聲響,音箱、嗩呐,傳統的,現代的,文工團的,蒲劇團的,花鼓隊的,都粉墨登場,它們只有退避三舍,默默地觀看這場人間盛劇。
儀仗隊的小夥子們穿的是銀白的服飾,有幾十個小夥子,手裏擎著各種兵器,有穿紅著綠的彩女執著大大的宮扇,有扮候選宮監的小夥子打著黃羅傘,還有穿著大紅袍的一隊人馬,也是儀仗隊的一部分,他們要抬祭品,要抬關老爺出行的大轎。
有人在高聲念著祭文,西元2011年四月初八擔任主祭是來自福建泉州的一位老闆傅天堂先生,他攜夫人一起來運城,令人驚訝的是,從泉州就來了四輛大巴,有二百多名關帝信眾,千里迢迢參加關帝巡城。
崇寧殿前, 迎神、進俎、焚香、薦酒,執事的司儀在高聲頌讀著祭文,前邊能聽清,但一時不明白是什麼意思,便是結尾的“伏惟尚饗”是聽明白了的。於是,心便伏了下來。
接著是獻藝,給關老爺演演節目,有文工團的唱了《這一拜》——這一拜 春風得意遇知音 桃花也含笑映祭台 這一拜 保國安邦志慷慨建國立業展雄才 展雄才 這一拜 忠肝義膽 患難相隨誓不分開 這一拜 生死不改 天地日月壯我情懷。
現場的人似乎情懷都壯了,心潮都熱了。
想想,得遇知意也確實是一件春風得意的事情,遇到知音還能一起保國安邦,更是得意的事情。
主祭人站在月臺上聆聽完恭頌祭文,又側身觀賞完台下的節目獻演,最精彩的一幕當是高臺花鼓。先在平地上敲起來,再一個個上高臺,上高臺的過程,鼓聲也是不斷的。搭好高臺後,鼓聲依然,那高臺還要轉起來。
當年晉南稷山高臺花鼓走進第二十八屆奧運會開幕式的時候,老謀子,就是黃河那邊那位山西的近鄰、鬼才導演張藝謀看過之後,悶悶地來了一句:這高臺要是能轉起來就好看了!
於是這高臺便轉起來了,藝術家們在高臺下邊加了輪子,難度增加了,觀賞度卻提高了。一群小姑娘,敲著花鼓上得高臺後,鼓點忽然激越,高臺忽然旋轉起來,在鼓聲中,小鼓手們還要擺出種種造型,最漂亮的當是所有小鼓手們在高臺上集體下腰,揮動手中紅綢,立刻,高臺便成了一朵盛開的花。然後定格,在完美中謝幕。
我先是站在人群後邊,踮著腳尖看,後來累了,便竄到台下來,站在遠客的後邊看。站在我前邊的是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太太,她手裏打著一面三角形的黃旗,是那種綢緞精心繡製成的蟠龍旗,旗上繡著:蓬萊關帝廟。不用問,便知是來自福建泉州蓬萊關帝廟的朋友。老人一頭白髮,看上去已年近古稀,能千里迢迢趕到關帝廟來,沒有相當的虔誠與勇氣大約是不能的。
看到高臺花鼓轉了起來,二百余名遠方來客整齊地鼓起了掌。
音箱中的詠歎還在繼續,崇寧殿對面的戲臺上,來自解州本地的樂隊在演奏嗩呐,還是嗩呐的聲音好聽,一下子就傳到人心裏去了。那是小時候最輝煌的聲音,今天依然有著過人的魅力。
獻藝結束,關老爺要開始巡城了。人群一陣忙亂和騷動,所有的人都禁不住跟著忙,先是豬頭三牲大祭禮被白衣的小夥子們抬了出來,浩浩蕩蕩的,接著是儀仗隊,浩浩蕩蕩的,眼瞅著黃羅傘和彩女們舉的宮扇也飄了過來,關老爺的聖像終於出了殿門,從殿前西側的臺階上下來,我趕緊舉起了相機。那一刻,高舉的右手腕被一名員警很溫和地擋了一下。我趕緊退到了路旁邊。
廟裏的關老爺出發了。來自蓬萊關帝廟的一尊稍小些的聖像也出發了。
解州的關老爺像乘坐的是一頂木質轎,轎體大,轎杆粗,抬轎的穿紅袍的小夥子也長得壯實。那轎窗子上雕著龍,厚重與威嚴無處不在。
從閩南蓬萊關帝廟來的聖像乘坐的是一頂稍小的轎子,那轎子看上去是銅制鎏金的,精緻的花紋,一看便知是南方的工藝。
小轎子跟著大轎子出了門。
主祭傅天堂先生與夫人跟在其後,與他們一起走的還有十多個人,是傅先生的同事或者親友,都是南方人。人群中的遠客有不少人合十了雙掌,雙眼微合。立刻,這隊伍便靜了下來。我們的心也便跟著凝重起來。
我們便緊跟著這第一梯隊出發了。
知道關帝巡城,卻從沒有跟著隊伍走過。因為人多,因為隊伍神聖而龐大,同來的近20位美女帥哥,竟然都跟著隊伍往前走了。
沒有走過,便不知道關老爺巡城的路有多長,不知道有多長,便不知道膽怯。總是上路了。
從廟門出來,先直著向東,走了好長,才向南繞去,又走了好長,再向西繞去,走了好長,再向北繞去,繞城一周,沿著大路,那是關老爺巡城的路線。
那活動的秩序冊上全倒是有路線和路名,但我沒對解州的街道並不熟悉,所以也從來沒有看懂過。聽說路不近,但想想關老爺在前邊,走吧!跟著關老爺巡城去。
何況,那路上的風景,有的人一輩子可能都不會看到,也不會體味到那種令人泫然欲泣的滋味。
出得廟門,路邊是人山人海,用裏三層外三層都不能形容那人之多。是人潮洶湧,但是人潮主動閃開了一條路,關老爺的轎子和跟在後邊的遠客、近客、還有我們,順順當當地向前走去。
天地間那鞭炮聲忽然便鋪天蓋地的響起來了。
關老爺所到之處,每一家店鋪門前都擺放著祭祀的瓜果,圓溜溜的西瓜像假的一樣漂亮,但那確乎是真的。早熟的西瓜上市了,雲南的、海南的西瓜都過來了。
香蕉黃澄澄的,令人賞心悅目地擺在盤子中,很精神地站著台兒。
關老爺一年只出來一次,只巡城一次,都要使出渾身解數招待他老人家。
還有的店鋪擺出的是饅頭,又白又大的饅頭,那麼喜慶,那麼飽滿。
祭品有多有少,聖像有大有小,平時在各家店鋪中的大小關老爺像也都擺出來了。有的披著紅,有的掛著綠,都是英姿颯爽的。
這些平日裏深藏不露的關老爺,今天在這麼一個特殊的日子一個個走出來,雖然都一言不發,卻又似乎都在說著,我在。我在這裏。我在店裏。我在人心裏。
再小的店都有祭品。有一家饃鋪,連招牌都沒有,只有放在地上的一摞鐵籠能讓人明白那是賣饃的鋪子,老闆也擺出了祭品。人的分工有不同,身份地位有差別,但信仰是共同的。有了共同信仰的人,沒有差別。在精神上,在靈魂裏,在心靈深處。
鞭炮還在連天地響。炮花滿地都是,紅通通的,像落紅,像喜淚。
各個店鋪裏都有人在守望,看到關老爺,還有他身後長長的隊伍過來了,立刻便點燃了早已備好的鞭炮。那是迎神的炮,響得震耳欲聾。響著連成一片。
晉南人過年時才放接神的鞭炮,結婚時才放鞭炮,重大的節慶才放鞭炮。那種急切的,喜悅的聲音,震得你心裏也興奮。
走到哪里,炮聲便響到哪里,似乎只有結婚的那一天才有那種待遇。出門上馬時要放炮,過橋過路時要放炮,下馬時要放炮,進門時要放炮。
一輩子只有一次,你在連天響的炮聲中走進人生的舞臺。拉開人生的大幕,歡悅的,或者愁悵的,輕鬆的,或者沉重的。
婚禮中的炮是人生中的唯一。跟著關老爺巡城,也是生命中的唯一。
走在路上,跟著主祭和陪祭的文管所官員走在路上,心裏很是篤定。
便聽得有路人在說,咱們也跟著走吧!有人說,不敢,跟著走的,都是出錢的。
沒有出錢的人,也是出了力的,必須是出了力的,用了心的,才有這跟著巡城的榮耀。否則便慚愧,便心裏不瓷實。
其實放炮的人們都是用了心的。誰敢說不是呢?我想。
連攝影照相的記者們也是用了心的,誰說不是呢?路旁誰家房頂上不是站了不少記者,高舉著手中的傢伙什兒,虔誠地忙碌著。
接著向前走。有一家美容店,搭起了彩色的氣球連成的彩虹門,鮮花也擺出來了,祭品也擺出來了,香噴噴的。還有披著紅綢的關老爺像。便想,這家美容院肯定講誠信。
所有敬關老爺的店都誠信。店裏有關老爺的像,心裏有關老爺的忠義仁勇。平常誰也不說啥,關老爺巡城來了,大家都表表心跡,明明心意。總是參加了關帝巡城的,以後的生意,全靠關老爺護佑,不敢有半點差池的。
主祭和陪祭的人們都披著黃色的綬帶,上邊貼著大紅的“主祭”或者“陪祭”的字樣。一色兒的杏黃,耀眼的輝煌。
我想,這黃色的帶僅僅是為裝飾,是為了排場。不像是,大約是一種標識,一種統一。披掛綬帶的都是關老爺的信徒,像一種符號,像一種旗幟——我們是一起的。一起走在關帝忠義仁勇、走在關老爺誠信的大旗下。
往南去的那條路上店鋪少,隊伍的步伐便快了。但是炮聲仍在響。漸次地響,牽著你的思緒向前行。
隊伍拐向西去,路旁邊停滿了大小車輛。大車司機高坐在駕駛樓裏,搖開窗戶,向著路上的隊伍凝望,臉上沒有一絲兒的焦急。有什麼可急的。行走的步履就應該張弛有度,就該從容不迫。
就像關老爺巡城,不能去坐高級轎車,而必須坐著木制的轎子,由人們抬著,一步一步地走。路就應該一步一步地走。
心急吃不了熱豆腐。一口吃不成個胖子。你再走高速,你再著急,那路邊的樹不都只在春天才發芽,只在夏天才有綠蔭,只在秋天才有色彩,只在冬天才蕭瑟嗎?
路不僅要一步一步地走,還得聆聽,還得觀賞,還得品味。比如關老爺巡城,鞭炮響得密集而激越的時候就得放慢腳步,甚至於就得稍做歇息。轎夫們換一換班,祭客們喘口氣。走走停停,是為巡城。
人生,享受的不就是一種過程嗎?有詩人美女說。人生追求的就是一種過程。必須的。
別急!慢點!像上路時,親人的叮嚀。有什麼可急的。走走停停,目的地也到了。
關帝廟在望了。那個巨大的象徵桃園三結義的石雕在望了。從旗幟的光影中透了過來。
主祭與夫人還在不緊不慢地走。他經營著一家商貿公司。他的背影很年輕,高挑而清瘦,回過頭來,那臉上卻也有滄桑,歲月的印痕。沒有誰能隨隨便便成功。主祭也是。
那夫人著的一身黑衣服,卻穿著一雙玫瑰紅鞋。立時,那俏麗便有了。人生的風景不在多壯闊,一點紅便是寫意了。
隊伍還在穩穩地前進,不時有祭客想去換一換前邊的轎夫,儘管轎夫已經氣喘吁吁,肩膀上墊上毛巾緩解轎杆壓迫的疼痛,但是他們還是婉拒了祭客的好意。
抬著南來的聖像的轎夫都是南來的客人,其實也不一定是專職的轎夫,這年代沒有專職的轎夫了,但是被分配做轎夫的人都穿著一件紅背褡。那樣抬著轎子才漂亮,才吉祥。
穿便衣的人,即便是披著黃色的陪祭綬帶,總是與紅背褡不一樣。你要去熱心地相幫,受到婉拒是應當的。都是職責所在,你負責走,人家負責抬,關老爺負責坐。坐有坐的職責,抬有抬的義務,走,也有走的意義。沒有什麼可糾結、可感歎的。
終於,到廟門前了。
思緒隨著隊伍步伐的加快,反倒停了下來。
走就走,要心無旁鶩。心無旁鶩才會跟上步子。
南來的小轎沒有再進廟門,而是去了停車場的大巴。陪關老爺巡城的使命已經結束,他要踏上回福建的歸途了。
我們跟著主祭,跟著廟裏的關老爺從後門進得廟去。
又去崇寧殿,還去了春秋樓。原來聖像是春秋樓的。不是座上的那尊,是備用的巡城專用的。平時放在旁邊。
人群擁擠了起來,都擠著去叩拜關老爺。傳說,今天的關老爺是最靈的,剛剛巡城歸來,清醒異常。叩頭的人多得讓人喘不過氣,有一位女士卻不慌不忙地以自己的方式叩著頭,先雙掌合十,跪下,手攤開,頭叩下,再抬頭,再雙掌向下,再站起來,重頭再來。一連三次。我跟在她後邊,剛要下跪,有一人已經矯健地擠了上去。我便讓開。好容易輪到了,本想要用那種最規範的儀式叩拜的,後邊的人卻多得讓你心慌,便匆匆叩了三個便頭。
離開之後,總在忐忑自己不夠虔誠。
巡城結束了。關老爺從九百多年前的宋朝巡城直到現在。真不容易。能想起讓關帝爺出城巡看的宋朝那位先生也不容易,也了不起。
對於儀式這一辭彙又有了新的理解。
有了這種形式,你必須收起平時的放縱,讓精神和心跟著走一趟,跟著靜一回。
炮聲響過了,旗子招展過了,遠客都走了。
關帝爺巡完城後又回到廟裏值班了。
他還在,他永遠在。在山西,在晉南,在解州,在天下人心裏。
那天,竟然沒有下雨,與當地老百姓的傳說一模一樣——只要關帝巡城,解州城裏不會下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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