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52  武當坤道 仙山雲霧中的神秘趣聞

 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末，中國新聞社給我安排了一個難幹的活兒，採訪拍攝武當山道姑（坤道）生活現狀。因為這是海內外鮮為人知的深宮之謎。

 道姑生活的神秘深宮，是不讓俗人進入的。經過湖北省海外聯誼會副會長鐘漢林、十堰市海外聯誼會會長郭筱鵬幾番周折，在十堰市海外聯誼會何天鳳副會長的引導下，我終於有幸進入了紫霄東宮這片神秘的禁地。何天鳳女士整天樂呵呵的，與武當山許多坤道都是好姐妹。

 創建於宋宣和年間(1119-1125年)的紫霄宮，被明朝永樂皇帝封為“紫霄福地”，蒼松翠柏間重重疊疊的宮殿群落，遠望如仙山瓊閣。這方紫霄仙境，就是30多位武當道姑日夜修煉的道場。

 道姑們住在一個稱為“東宮”的隱蔽之處。何天鳳女士帶著我，從紫霄宮東側宮牆角落一個不顯眼的小門進入，在高高的宮牆夾成的深巷之間轉了3個90度的直角彎，眼前頓時柳暗花明，一扇4米多高的山牆，遮擋著一座深紅色土木結構的雙層四合院，這就是東宮。

幽靜的紫霄東宮

 東宮大門口，種著一排紅豔豔的刺玫瑰，大門右側，有石桌石凳，在這裏，遠可縱攬群峰，近可觀花對弈。進入東宮，立於院落中央環顧四周，這裏的色調與外面截然兩樣。東宮外牆用磚砌成並塗上均勻的暗紅，東宮內卻是滿目的木制結構:木牆、木窗、木梯、木地板，也許是這個院落年久未重新上漆的緣故，也許是常年雲霧蒸騰陽光烤曬，整個內宮木質呈一片暗黑色，加上道姑的道服全為黑色，就連帽子和鞋也全為黑色，東宮內凝固的黑色加上流動的黑色，更使外來人感到神秘。

21歲的李誠超師傅在東宮的素淨的房間

 我順東宮大院的木梯盤旋上樓，來到曹潤英師傅房前。人未進門，先聽到房中傳來悠揚的古箏彈奏的道教仙樂。輕輕敲開木門，30多歲且樸實端莊的曹道姑立於房中。曹師傅法號通玄，時為中國道教協會理事、武當山道教協會會計。她 16年前上武當修道，除了苦練武當內功，更多的是如饑似渴地學習，不斷充實完善自己。在曹師傅房中，正牆供著老子和觀世音菩薩，供奉著一簇簇五彩絹花，書桌上，幾大摞書籍擺放得整整齊齊。我順手翻翻，其中有《老子道德經注釋》、《三十六部真經》、《道教學問》、《生存中的心理平衡》、《中國道教氣功養生大全》、《會計專業知識必備》等等。書桌上，還擺放著曹師傅正在撰寫的論文 《老子哲學系統的形成》。她告訴我，她曾在北京的中國道教學院專修班學習一年，雖然學到不少東西，但越學越覺得需要掌握的知識太多太多。在雲霧飄渺清靜自如的武當，讀書成了道姑們修煉養生超越自我的“法術”。

 時任武當山紫霄宮管委會主任鐘雲龍告訴我，為了不斷提高道人的素質，近幾年已選送多位道姑到中國道教學院、中華文化學院、武漢音樂學院等院校學習，現在，武當山每星期都安排兩個小時的課程，由道長和專家講授道教歷史文物，或中醫，或周易等。現在，已有曹潤英、龔金娥、周臘姣、祝素芳、楊國英五位道長被選為武當山道教協會理事，楊國英兼副秘書長，龔金娥是紫霄宮管委會副主任。

 紫霄大殿後的祟臺之上，有一處古樸端莊的父母殿，殿內正中的神龕上，供奉著真武大帝聖父、聖母神像，左右是送子娘娘、觀音菩薩，這裏是善男信女拜神求子的地方。守護父母殿的殿主黃金玉，法名通令，已近古稀之年，看上去穩健豁達，慈善可親。16年前，她從河南新鄉出家武當，誦經作法十分虔誠投入。1993年，她被選為全國道教先進個人，和武當山道教協會會長王光德一起進京，受到趙樸初等國家領導人的親切接見。黃師傅告訴我，出家人十分清苦，每天早晨5點起床，6點上早課，7點早餐，8點打開父母殿堂，迎接香客，一忙就是一整天。她每天晚上12點開始打坐，直到清晨5點，稱為靜功，以此靜心，修身養性。心不靜之人，是坐不住的。黃師傅說：“坐著比睡著舒服，心裏安安靜靜的”。問她現在還有沒有牽掛，她說：“有沒有牽掛在於自己。什麼都不說，什麼都知足，自然就沒有牽掛了。”

守護紫霄宮父母殿的殿主黃金玉師傅

 我問黃金玉師傅為什麼選擇出家武當山，她輕輕地說了一個字：“緣”。1982年，她丈夫腦溢血去世，崇尚道教的她，次年告別家人上了武當山。黃師傅老母親在世時，兩三年回老家一次，4年前她母親去世了，黃師傅就一直沒回過家了。她的兩個兒子，三個女兒，每年輪流上山，看望自己已經是坤道的母親。

 離開黃師傅時，她靜靜地盤坐在父母殿前，不言不語，雙目微閉，恰似一尊線條飄逸的塑像，又似一曲天外飄來的凝固的道家仙樂。

坤道們在紫霄東宮下棋娛樂

 在武當山眾坤道中，21歲的李誠超是頗為出眾的，她年輕，靈秀，在山間道場行走，灑脫飄逸。李道長是陝西商州人，父母也是道教的虔誠信徒，家裏有姊妹4個，父母支持她出家。我問李道長為什麼要到武當山當道姑，她低頭靦腆微笑著，卻又十分自信地說:“為了一種信仰，也為了清靜，修身養性。”李道長十分勤勞，一有空閑，總是到廚房幫忙，摘菜、洗菜、切菜。她還喜歡吟誦經文，稱此為“修煉內功”。初次見到李姑娘，她捧著一本《道德經》，靠在東宮二樓走道的木欄杆上，靜靜地讀書，真像一位少女神仙。

在武當山紫霄東宮靜靜誦讀《道德經》的李誠超師傅

 住在東宮的道姑，要數李誠心年歲最大，那年她87歲，湖北丹江口市觀音潭人。她父母原是在家弟子，長年吃素。李師傅現在是三清殿殿主，三清殿是東宮的別稱，實際上是坤道生活大院的寢室長。她每天4點鐘之前起床，打坐，上殿，從不間斷。李師傅有個與眾不同的奇特習慣，就是從不喝水，吃飯時湯也不喝，10多年來，她沒得過病，小感冒都沒得過。她80歲那年，滿頭的白髮變黑了，83歲時，口裏神奇地長出了兩顆牙齒。是因為她出奇的養生之道，還是因為武當山雲海松濤的滋潤？

 郭玉蘭道長已年過古稀。兩年前，她一直在金頂，為黃金堂殿主。從 1985年開始，她每天在金頂磕頭一個半小時，且是磕的前額觸地的響頭。1997年她來到紫霄宮，每天早上4點起床，從大殿開始，一個殿一個殿地挨著磕響頭，一磕就是1個半小時，從1985年至今，14年如一日。以前，她的前額因觸地受傷，長了一塊黑疤，經過日復一日的磕頭，疤平了，黑色也消了。我問郭道長為什麼如此虔誠，她謙恭樸實地說:“我不識字，不會念經，只有多磕頭，多燒香表”。每月發給她的幾百元零花錢，80%以上被她用來燃燒香表供奉神靈了。

 為了感受坤道們日復一日的早課，我在東宮對面的西宮住了一晚。次日清晨5點，我早早起床，獨自拉開西宮一層層厚厚的宮門，漫步到紫霄大殿前。此時的武當群峰，萬籟俱靜。5點30分，大殿亮起桔紅的宮燈。5點40分，大殿傳出第一通鼓響，鼓聲深沉渾厚，回蕩在山巒溝壑之間。爾後，殿主獨自虔誠地給真武大帝、關聖帝君和眾神敬香、敬早茶。

清晨，坤道們在紫霄宮大殿虔誠敬香，誦經奏樂

 此時，第一個從東宮出來的是87歲的李誠心老人，殿前有幾十級石階，老人扶著護欄，一步一聲“唉嗨喲”，叫一聲上一步，似在為大山喊號子，聲音輕輕的，卻讓人感覺到轟轟隆隆的力度！她到大殿正中的真武大帝前，三拜九叩，虔誠之至。第二個步入大殿的是年紀最輕的李誠超，步履輕盈，飄然而至，仙氣滿滿。她也是那麼虔誠地在真武大帝前三拜九叩，動作諳熟自如，爾後，到大殿前的石護欄上壓腿去了。此時，眾坤道三五成群地從東宮魚貫而出，有的打坐，有的擊拳，有的眺望武當晨霧仙山，觀東方天光幻化，各顯神通。

 5點55分，第二通鼓響起，坤道們進入大殿，或靜立，或跪下祈禱。6點10分，8位道姑換上金黃道袍，在神龕前一字兒擺開，鼓樂響起，頌經聲此起彼伏，旋律悠揚，極富陰柔之美。此時，頌經奏樂相互交替，時急時緩，持續了半個小時。道姑們對真武大帝及眾神的虔誠，不加修飾地毫無遮掩地顯露出來。

 6點55分，齋堂鈴聲響起，坤道們手捧碗筷，手提水瓶，來到東宮不遠處的齋房。這天早餐有稀飯、饅頭、花卷、蘿蔔絲、糖拌番茄。儲藏室裏，各種色澤純正的鮮菜整齊地擺放在那裏：紫茄子、白豆皮、綠黃瓜、褐鮮菇、紅辣椒，等等。

 多年來，以坤道為主的武當山道教經樂武術團，赴臺灣，赴東南亞訪問，所到之處受到空前歡迎與隆重禮遇。在各宮觀，道長們與信士共做法事，交流道教科儀，探討弘揚道法，坦誠融和，滿堂溫馨吉祥。迎送武當道長的人流，一處比一處多。在臺灣玉虛宮訪問時，歡迎隊伍竟達4000多人，僅放鞭炮就花去30多萬新台幣。諸位道長告訴我，出境並不是輕鬆的旅遊，而是很艱辛的文化苦旅。吳春燕道長說:“按我們的儀規，在臺灣訪問多少宮觀，就要做多少場法事。一場法事兩三個小時，有時一天訪問兩三個宮觀，幾乎是連續不斷地誦經做法10多個小時，的確很累”。吳道長還說：“旅途的疲勞還可以支撐，難的是嗓子得不到休息，那些天我們的嗓子都啞了，而我們心裏卻十分舒暢。只有做好法事，才能表達出大陸人民的一片赤誠之心。”

在紫霄東宮，李誠超師傅與《走遍天涯訪關公》作者朱正明先生切磋古琴彈奏

 在新加坡，眾坤道演練了武當武術，演奏了道教音樂，舉行了道教法事活動。正規莊重的道教傳統儀式，溫馨悠揚的宮廷道家旋律，吸引了成千上萬的觀眾，使新加坡道教信士嘆服，參加轉天的觀眾隊伍綿延二三裏路。新加坡、泰國、馬來西亞、印尼、法國、香港等地記者聞訊而至，爭相採訪。觀此盛況，中國駐新使館官員讚歎道:“中國來新加坡的宗教武術團體有許多，像武當坤道這樣獲得大成功的卻不多。”

 （詳見朱正明先生《走遍天涯訪關公》專著）